我的弟弟

~ 本文完成於1993/04，我在清華大學擔任研究助理時所寫

很難形容我的弟弟是個怎樣的人，大概只能說他是個怪胎吧！他的思考模式和正常人類不太相同，從小就給家裡帶來不少麻煩，但也正因如此，他常語出驚人，被朋友封為冷面笑匠！前不久，我在一本心理學叢書上，讀到「水平思考法」一詞，發現他正是這種類型，於是決定將他的嘉言懿行公諸於世，萬一將來某天他成為偉人，也能讓後世史學家或動物學家在為他立碑作傳時，有第一手的資料可供參考！

我的弟弟在國小一年級時，就以具體行動證明了他的不凡。有天下課，他突發奇想，想看看石頭是否搬得越高，滾得越遠？於是便搬了塊大石頭一步一步爬上溜滑梯…。幸運的是，這項劃時代的科學實驗，當場被校長看到，有了歷史見證人；不幸的是，校長顯然沒有讀過富蘭克林放風箏，蔣總統看小魚的故事。於是，這個小科學家，在第二天朝會被叫上司令臺罰站，罪名～破壞公物！

一般小孩受了這種打擊，輕則懷憂喪志，抑鬱以終，重則憤世嫉俗，行為脫軌。但不平凡的小孩自然有不平凡的應變方法。弟弟對研究的熱誠絲毫不減，只是將注意力轉移到另一個課題～商業交易。當時，他的哥哥，也就是我（成功的弟弟背後總有一個可憐的哥哥），喜歡搜集郵票，古幣，以及空彈殼。他為了體驗以物易物的可行性，把我的郵票拿去和同學交換，然後再放進自己的集郵冊裡。又為了瞭解貨幣理論的可行性，把我的古幣拿去買冰棒吃掉，而且把我的空彈殼以每個五塊的價格賣給同學，當作他的零用錢。這種實事求證的精神固然可喜，但大義滅親，置哥哥死生於度外的行為顯然不足為訓，弟弟這項實驗曝光後，自然少不得一頓好打。

所謂「食、色，性也！」上了國中的弟弟情竇初開，偷偷喜歡隔壁班一個女孩。這麼重要的事情，自然不能等閒視之。他首先展開田野調查，詳細搜集對方的住址電話，出沒時間，覓食偏好…等習性，用功之勤不亞於考古學家調查恐龍滅絕原因。資料建檔完成後，他開始設計雙方交談的適當話題，並研究應答技巧。為了防止失誤，他甚至將結果建成題庫，勤加背誦，期望在第一次聊天時，就給對方一個「談笑風生，對答如流」的好印象。萬事俱備後，他信心滿滿地播了電話給對方，但是人算不如天算…

「喂！請問王小美在嗎？」

「你找它幹什麼？」不幸被一個很凶的媽媽接到！

「我…我…我…」糟糕，題庫裡沒有這個狀況啊！

「你到底要找做什麼？」這個媽媽越來越凶了！

「我…我…我要找她聽電話！」

「…」

上了五專後，他不知發什麼神經，自動去補習班學習日文。這就奇怪了，他平常不愛念書，在學校也沒修這堂課呀！難不成忽然想考插大？還是想留學日本？全家議論紛紛，可是他總是一副莫測高深「不告訴你」的神情。過了一星期，我終於在他衣櫃發現真正的原因：一整櫃的日本女明星海報，一抽屜的日本女歌星錄音帶！

糜爛了一陣之後，有一天晚餐，他鄭重的告訴全家人：「我決定開始打工賺錢了！」據他的解釋，是因為受了百杖禪師「一日不作事，一日不吃飯」的精神感召。但據姊姊側面了解，是因為住宿在外，聲色犬馬，飲食男女，為了平衡開銷不得不有的舉動。但無論如何，每到寒暑假，他必定雲游四海，到處打工。曾到遠東童裝部賣童裝，扮米老鼠發傳單，加油站洗車等。我大二暑修時，邀他來學校玩。有天下課，我和同學到自助餐聽點菜時，發現服務生多打了一勺菜給我，抬頭一看，我弟弟正拿著勺子對我笑哩！

偉人必有災難，無災難不成偉人，這傢伙也未能免俗。五專畢業後，他騎機車出了一場大車禍，不僅摩托車斷成兩截，連安全帽都被壓扁了。當時我服兵役正在演習，晚了一個星期才去看他。病房的景象真令人驚訝。他…他…他居然生龍活虎，指揮若定，一下子要媽媽幫他墊靠背，一下子要姊姊幫他削蘋果，我很榮幸的被分配到幫他買炸雞的工作。酒足飯飽之餘，他終於注意到我大惑不解的眼神，為了讓我不虛此行，便掀開毯子，哇！壯觀啊，右大腿血肉模糊，針孔班班，還插了好幾根管子，不知什麼液體滴滴答答流著。而他依舊談笑風生，頗有關公刮骨療傷的氣概！可惜桌上擺的不是春秋，而是一本城市獵人！而騎車受傷的原因，居然是為了到中壢買一把最新出品的玩具手槍！

最近，他又興致勃勃的告訴我，「哥，我覺得研究歷史很有意思！我買了一些書，你也可以看看！」果然，他的床上擺著「萬曆十五年」「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」，但我赫然在枕頭旁還看到一本「中國歷史十大名妓」。這回，我不知道他又會發明什麼「史觀」來研究歷史，但可以肯定的是，他的觀點絕對會跌破所有專家眼鏡，我正拭目以待哩！